政治科技，首相集权，英国发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改革

前言

今天是英国首相改革三部曲最后一篇系列文章，前两篇分别是：

• 房产和基建：《七折买房，规划松绑，一大波英国房产新政来了》

• 教育和人才引进：《英国启动全球抢人：首相亲自督战，搞了个唐宁街人才办》

今天的文章重点关注英国的政治改革，重点包括英国将通过开除“汉弗莱爵士”，彻底改革公务员系统，整肃官僚主义，并用科技政治完全改变英国的政治体制，且进一步加强首相集权。

正文

英国全面解封之际，一场颠覆性的政治体制改革正在悄悄进行。

2020年6月29日，英国公务员系统老大——身兼最高级公务员、内阁秘书、国家安全顾问多个职位的马克·塞德威尔爵士（Sir Mark Sedwill）突然宣布，自己将于今年9月底离职。

作为内阁秘书和英国公务员队伍的老大，塞德威尔的权利极大，不但一人身兼多职，还可以通过一己之力影响疫情防控和脱欧进程。

下图代表塞德威尔的权力版图：

换句话说，塞德威尔其实就是当代的汉弗莱爵士（那个在英剧中操控首相的男人。

对于这次被迫辞职，塞德威尔在辞职信中写道：“政府已经开始进行疫情后的下一步恢复工作，并将重心转移到国内与全球振兴事务上，现在是时候离开了。”

公务员老大辞职消息一出，立刻给英国政界带来了巨大的震荡。

要知道，英国党派轮流执政，不变的唯有终身任职的公务员，无论谁执政都会遵从一派的领导并执行当时政府的政策。

因此，英国政坛也有“公务员是永不更迭的幕后政府”这一说法。

只可惜，和自己的前辈汉弗莱爵士不同，塞德威尔爵士正好碰上了一心改革的鲍里斯和卡明斯，因此成了史上“最短命”内阁秘书（仅任职1年半就离职）。

更重要的是，英国首相鲍里斯还在和军师卡明斯酝酿，彻底拆除这一职位，前期拆成几个小职位，往后再用大数据决策进行替代。

据《泰晤士报》报道，鲍里斯和卡明斯一手策划了塞德威尔的主动辞职，成功赶走了政府里的最大障碍。

接下来，我们通过塞德威尔离职的三大原因展开，讲讲英国接下来会怎么改革政治体制。

塞德威尔之所以突然离职，主要有三大原因：

1. 塞德威尔处理疫情不力，造成苏格兰、威尔士、北爱和英格兰分头行动，暴露了首席公务员权力过于集中的问题，也有媒体认为塞德威尔成了政府的替罪羊，借疫情让他离开后才能更好开启改革。

2. 塞德威尔作为前任首相特蕾莎·梅钦点的“心腹”，是政府上下公认的亲欧盟官僚，但却仍然遗留在支持脱欧的鲍里斯政府之中。

3. 塞德威尔是鲍里斯“幕后军师”卡明斯进行公务员系统改革的“绊脚石”，预示着“科技政治”将完全改变英国的政治体制。

接下来我们一个个看。

1.

新冠疫情：去除官僚主义

首先我们来说第一个原因。

据《泰晤士报》揭秘，自从3月份新冠疫情爆发以来，塞德威尔作为内阁秘书在处理危机上一直饱受争议，还与首相鲍里斯在防控措施上冲突不断。

据报道，塞德威尔掌管的公务员系统控制疫情不力，加上没有将首相府的政策有效下传到各部门，逐渐让鲍里斯感到塞德威尔才是防疫的最大障碍。

此外，塞德威尔还在疫情最严重期间集中权力，故意排除掉苏格兰，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地方政府的参与，导致中央和地方之间的交流频率降低，最终变成了“命令式”管理。

这也是为什么，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在防控措施上一直与英格兰有出入，造成防疫政策上全国不能完全统一。

据此，鲍里斯和卡明斯终于下定决定除去塞德威尔，鲍里斯认为，由于公务员系统的僵化，导致政府无法灵活应对此次疫情。

下图截自《是！首相》经典的四阶战术一幕，固然有一定戏剧的夸张成分，但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英国公务员制度的僵化。

Yes, Prime Minister S01E06 - A Victory for Democracy

事实上，对于公务员系统的官僚主义，历届政府一直想要去整肃。

但是，由于公务员系统的改革势必会涉及到公务员队伍背后集团的利益，且政府无法在脱离公务员的辅助下施政。

因此，每当政府要向公务员系统“动刀”，都会受到权势深厚的公务员反对和阻碍，最终不了了之。

作为最资深的内阁秘书，在公务员系统中服务的年限越长，影响力也随之增大，在政策和执行的方针上有时还会有决定性的发言权，甚至最终干涉政策的实施结果。

换句话说，首相的政策是否能落实，最后还是要看公务员的意愿。

再引用英剧里名言：“反对党并不表示敌对，公务员才是真正的反对党。”

Yes, Minister S01E04 - Big Brother

2.

脱欧立场：去除施政障碍

除了本次疫情暴露的问题，塞德威尔留欧派的身份也相对敏感。

身为留欧派的塞德威尔，不仅是前朝首相梅姨的心腹，还被赋予了极大的权力，甚至高于许多内阁大臣。

自从塞德威尔掌权以来，他一直控制着英国许多重要的委员会，从打击假新闻到对生物战和突发卫生事件的回应，以及内阁办公室，安全事务（军情5处和军情6处）和公务员系统未来的发展方向等等。

可以说，塞德威尔是英国历史上少数权力极大、未经选举的政府官员。

塞德威尔的上台，更多的是梅姨在政治上的需求。

2018年10月，在前任内阁秘书Jeremy Heywood因病辞职后，时任首相特蕾莎·梅亲自任命塞德威尔接任公务员体系中最重要的一职。

在当时，对于忙于脱欧的梅姨而言，一个忠诚的内阁秘书极其重要，关乎着手下45万名公务员是否能够有效执行首相的指令。

而且，2018年底正值脱欧谈判陷入僵局之际，内阁秘书在脱欧上的立场，间接决定了政府的谈判结果以及梅姨的首相生涯。

换句话说，塞德威尔是梅姨钦点的“心腹”，在脱欧立场上必定与鲍里斯大相径庭。

在塞德威尔主动辞职后，沉寂已久的梅姨开始主动批评政府的决定，并反对由脱欧谈判大臣David Frost来接替塞德威尔兼任其中一个职位——国家安全顾问。

据《金融时报》分析，虽然在表面上，梅姨攻击的是政府让不具有专业知识的人担任国家安全顾问，但实际上，梅姨其实是对鲍里斯逼迫塞德威尔辞职的行为宣泄不满。

据报道，鲍里斯和卡明斯对塞德威尔的不满由来已久。

但是，由于鲍里斯刚上台不久，加上即将迎来双12大选，为了政府的稳定性他没有马上赶走塞德威尔。

在卡明斯看来，英国脱欧的主要问题在于公务员体系由支持留欧的塞德威尔领导。

2016年的脱欧公投中，几乎每一个政府部门都与当地社区脱节，尤其是在那些支持脱欧的偏远地区。

如果不是卡明斯通过大数据找到这些“被遗忘的选民”，最终脱欧公投的结果很有可能是“留欧”。

换言之，卡明斯认为，这个类似欧盟的官僚体系，无法真正客观地反映底层人民的真实需求，而这也是鲍里斯决定改革公务员系统的原因之一。

除此以外，塞德威尔还曾经在脱欧计划上与内阁成员处处作对。

在与内阁大臣的会议上，他过度夸大无协议脱欧所带来的危害，例如物价会大幅上涨，英国会面临比08年金融危机更大的衰退等等。

更巧的是，塞德威尔发给大臣们的机密内容，却“不小心”被泄露给了英媒，让英国民众开始担忧脱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。

在铲除亲欧盟的塞德威尔后，为了增加公务员中的“脱欧势力”，鲍里斯接下来还会任命一位经验丰富、并支持脱欧的公务员来接替塞德威尔在公务员系统中的职位，并且对公务员制度进行全面改革。

目前，概率最大的是工作和退休金部门负责人Peter Schofield，而他也是各大部门中唯一投票支持脱欧的常任秘书。

据报道，鲍里斯不但要去除亲欧盟的官员，还要彻底清除英国公务员系统中和欧盟体系相似的官僚主义，以增加公务员办事效率，并准确传达首相意图。

3.

科技改变政治

对于推崇“科技政治”的卡明斯而言，塞德威尔的辞职只是对公务员系统改革的第一步。

有意思的是，鲍里斯在评价塞德威尔的政绩时，赞赏他“为公务员系统的现代化所作出了卓越贡献”，实在是神讽刺。

鲍里斯认为，公务员系统的问题有很多，而官僚主义只是最表面的一层。

在塞德威尔宣布辞职的前一个星期，内阁办公厅大臣戈夫进行了一次重要的演讲，主题是关于“公共服务的特权”。

在演讲中，戈夫特别提到：

“几十年来，我们一直忽略了公务员为政府和民众提供服务所需的基本技能。”

“我们的公务员队伍中有很多才华横溢的人，我从未遇到过任何不想为国家尽力的公务员。”

“但是，尽管如此，即使在高级公务员中，也只有少数人具有数学，概率统计方面的资质或专业知识，而这些对于公共政策的决策至关重要。”

“随着发达国家政府的发展，英国的数字和统计能力已远远落后于许多其他国家，但是，如此众多的政策和实施决策均取决于对数学的理解。

“因此，这意味着我们不仅需要改革公务员的招聘，还需要改革培训，以确保公务员能够以紧密的、基于事实的论据，并通过精简的文字来为大臣们提供正确的指导。”

简单来说，英国公务员队伍需要更多的理科生。

关于公务员系统改革，卡明斯也在个人博客中给出过自己的见解。

卡明斯批评称，目前的公务员系统因循守旧、不思进取，在面对现代的复杂问题无法提供准确的指导，尤其是越高级的公务员越缺乏简化和承认错误的能力。

“他们招募的人都不会“打破现状”（rock the boat），但这个世界上的进步正是由这些“打破现状”的人所作出的努力。”

“他们招了一大堆律师，然后专门培训成注重过程而非结果的官员，这反而加深了官僚主义中最糟糕的部分。”

“专注于过程而非结果”，也正是汉弗莱爵士身为公务员的行事准则，贯穿了整部剧集。

Yes, Minister S03E06 - The Whisky Priest

对此，卡明斯认为，政府应该让科学技术来做决策，并且由人工智能来取代现有大批无能的公务员，这样不仅更加高效、公正，还避免了权利集中在少数人手中。

“当科学和市场机构正常运作时，他们会在网络上进行自我纠错，因此不需要高层的领导来决定和修复所有问题。”

对此，卡明斯还提到过，英国的公务员系统应该模仿曼哈顿计划，运用大量精密的算法。

比如，英国的内阁绝不应该是一百年前不变的样子：

而应该改成如下图所示，跟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（NASA）的控制中心一样：

关于卡明斯在政治上的改革，我在这篇《英国首相背后的男人：策划脱欧、赢下大选、改写英国历史》文章的后半部分已经讲的很详细了，这次就不赘述了。

接下来，我再讲讲卡明斯对公务员系统的改革，对于鲍里斯以及其领导的保守党的影响。

从短期来看，目前公务员系统的首要任务必定是以脱欧为主，并将英国重新定位成“全球英国”（Global Britain），好与世界其它贸易组织重建新联盟。

例如，英国通过拉拢“英加澳新”复兴英联邦的同时，还在寻求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（CPTPP）。

从长期来看，尽管乍看之下，“科技政治”的改革方法不会破坏公务员系统的中立性问题。

但实际上，重新洗牌的公务员系统将会在卡明斯的指导下重建，而且将会与鲍里斯的执政理念高度重合。

一旦从思维上完全改变了公务员的决策方式，那无论以后工党上台，还是其它反对党上台，都改变不了保守党给公务员体系留下的“政治遗产”。

所以，这次鲍里斯启动的公务员改革不但提高了政府效率，还借机加强了鲍里斯的集权（鲍列颠？），并给保守党长远的政治利益。

总结来说，鲍里斯和卡明斯的政改目标是用大数据进行决策，并通过改革公务员系统（雇佣更多理科生、清除官僚主义、用机器代替人），好让政令更容易下达，并在实施过程中减少各种阻力，以建立一个高效统一的政治机体。

另值得注意的是，通过改革公务员系统，鲍里斯又一次集中了更多权力，再加上年初开掉财相贾维德独揽财政大权，并坐拥议会绝大多数席位，有英媒评价鲍里斯已经到达了一个英国首相所能拥有的权力巅峰。